第三章 成长的代价（三）

　　再次醒来时，苏羽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木床上，坐在一旁的艾琳面若冰霜。

　　“妈妈......”苏羽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四肢蠕动了片刻就无力地垂下。

　　看到苏羽醒来，艾琳紧绷的神情顿时放松了下来，她随即又严厉地说：“什么时候瞒着我做的药剂，还有，你难道不知道，普通人喝下药剂会有副作用吗？！”

　　看着脸色明显有些憔悴的妈妈，苏羽羞愧地低下头，随即又猛然瞪大眼睛，挣扎着爬起半个身子来，“火蜥蜴菌子，菌子呢！”

　　“苏羽，躺下！”艾琳严厉地说，她很少直呼小苏羽的名字，因为这种情况通常意味着生气。

　　小苏羽被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似乎幅度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势，他呲牙咧嘴地又疼了一会。

　　艾琳抿了抿嘴，正要再次教训小苏羽，忽然想起了那颗名叫火蜥蜴菌子的蘑菇，疑惑问道：“你说的那颗菌子，是邻居家的班德大哥送过来的，我随手放到厨房里了，是你采的吗？”

　　小苏羽顿时长呼一口气，直挺挺地瘫倒在床上，面带庆幸地拍着胸口说：“还好没丢......妈妈你记得煮着吃，对身体好。”

　　还好，拼命保护的东西没有意外......

　　艾琳足足愣了三秒钟，泪水突然如决堤般涌出，以她的聪慧很快想通了事情经过，小苏羽和德诺几人打架，不是忘记了她所教的隐忍和坚韧，而仅仅是为了保护一个对她身体有好处的菌子。

　　为了这颗低级到连她都叫不出名字的药材，小苏羽付出了一身伤痕，以及在床上整整昏迷两天的代价。

　　“妈妈......”小苏羽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艾琳这么伤心，被他视为世界上最坚强女人的艾琳，以往顶多是在夜里抱着《普罗修斯》轻声哭泣罢了。

　　艾琳心疼地紧紧抱住苏羽，不住亲吻着他的头发，泪水却仍止不住地流下。

　　她心想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不仅突然变得容易伤感，也忍不住开始回忆往事，难道身体不断变虚弱，意志也会受到影响？

　　艾琳爱怜地揉着苏羽绸缎般的灰色头发，往日思绪在心中翻滚，她轻声说：“我的孩子，我多希望你能和普通的贵族少年一样，无忧无虑地在父辈羽翼中成长......”

　　“妈妈说过好多次这句话了，但我不要做贵族，这样就挺好。”苏羽咧嘴笑道。

　　艾琳这次却没有被逗笑，她轻叹了口气，抚摸着苏羽的脸颊说：“我的孩子，如果不是妈妈错误的决定，你本应该是古老的奥古斯都家族最耀眼的天才，或者是神圣教廷那座神祗之城的教子，但他们在将来都有可能变成你的敌人。”

　　“告诉妈妈，你怕吗？”艾琳将额头抵住苏羽的额头。

　　“我不怕，妈妈，妈妈不哭。”苏羽没听懂艾琳沉重话语中的含义，也不明白奥古斯都或者神圣教廷的教子有着怎样让人疯狂的份量，只是觉得妈妈罕见的悲伤，就像他幼小世界里的一场雪崩，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苏羽艰难地伸出手，擦拭着艾琳的眼泪，努力挺直腰杆说：“我一定会变成父亲那样的英雄，然后保护妈妈一辈子的。”

　　艾琳的眼睛再次变得通红，在听到“父亲”和“英雄”两个词眼从小苏羽的口中说出时，本该埋葬在心底的那段记忆突然开始回放。

　　她的过去在少女的单纯和既定的信仰中成长，未曾接触过这个世界有关政治与力量的博弈，她无疑也曾是骄傲的，不然也不会一【堕落】就如此彻底，连半分力量也没剩下。

　　在那个男人拼死保护的高大身影下，她宁可抛弃一切做一个普通人，可惜两人固执的选择，让他们不得不走向神圣教廷的对立面。

　　结局便是凯撒为了保护母子俩战死，她也被判定为“异端”，重伤下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培养苏羽的性格。

　　“我的小苏羽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如果你的父亲，凯撒·坦顿维斯·奥古斯都看到这一切，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艾琳同样感到很骄傲，城里和苏羽同样年纪的男孩，大多还在父母的羽翼下懵懂无知，而苏羽已经表现出了非凡的智慧和坚忍。

　　艾琳抱着小苏羽，忍不住问：“当和你同龄的孩子们在无忧无虑地玩耍时，妈妈却让你在苦难和磨练中培养意志，你怪妈妈吗，说实话，我的小苏羽。”

　　“当然不怪妈妈！”苏羽笑得没心没肺，“妈妈总提起奥古斯都，这是我的家族姓氏吗？”

　　“是的。”艾琳握住苏羽的手，神色庄重地说：“小苏羽，你的体内流淌着大陆巅峰家族之一，奥古斯都家族的血脉，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现在，我要你答应妈妈两件事情。”

　　苏羽立刻点头，只要是妈妈提出的，不管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第一件事，去奥古斯都的族地，让这一代的族长亲自为你加冕，记住，是血蔷薇与橄榄之冠！”

　　“好！”苏羽答应得响亮。

　　艾琳笑了笑，随即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沉吟着，似乎下一个要求的份量更重，需要一段时间来酝酿，过了一会，艾琳说：“第二件事，你以后一定会听说君士坦丁的名字，在那里有一个叫异端墓园的地方，你父亲的尸骨长眠于此，我希望小苏羽能把他带回来。”

　　说出这句话时，艾琳的语气反而变得异常平静。

　　小苏羽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似懂非懂地问：“妈妈，我好像在书上看到过君士坦丁的名字，是......是那座教廷的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吗？”

　　对于亲近之人的喜怒哀乐，孩子的直觉总是敏锐的，在以往的阅读学习中，每当书上出现有关神圣教廷的知识时，艾琳的神色总会有些不自然甚至黯淡，所以苏羽称呼教廷时不自觉带了些敌意，他用的词是“那座教廷”，这个毫无尊重的称谓只会在史诗同盟的领土中才会出现。

　　也是从那时起，苏羽对神圣教廷的敌意就已经深藏在心底了。

　　艾琳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她明白这个要求说出来基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君士坦丁何止是一个重要的地方，那座教皇常年居住的神圣教廷大本营，被称作“信仰之城”的城池，对整个海默兰大陆来说都是圣地般的存在。

　　但她很清楚，苏羽早晚都会知道这一切，而且凯撒的尸骨每在那座昭示教廷武力和震慑异端威胁的墓园里接受一天的展览和羞辱，艾琳的心就会刺痛一天，提出这两个要求，她又何尝不感到愧疚，但有些事，是注定要去做的。

　　“奥古斯都......”在艾琳离开后，小苏羽喃喃念着自己的姓氏，这四个字目前对他来说充满了陌生，他不清楚所谓大陆巅峰家族的领地在哪，更不知道“血蔷薇与橄榄之冠”意味着什么。

　　但天生的敏锐直觉告诉小苏羽，当他喝下药剂时那不可控制的愤怒和力量，绝不是一瓶一级药剂所能带来的，而是与他体内流淌的血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要知道，如果不是有村民闻声赶来，德诺或许已经被他活活打死了。

　　想到这里，苏羽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并对妈妈一直坚持要求他做到的隐忍和坚韧有了全新的理解。

　　至于德诺的父亲，则是根本不准备展开报复，在这个阶级来源于力量的世界，山里的村民想法很淳朴，三个大孩子欺负年龄小的苏羽本来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打不过就更是丢人丢到家的丑闻了。

　　日子继续过去，只是平常爱笑的苏羽却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他花在看书和锻炼的时间更多了，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这一年苏羽九岁，肩上已经有两个巍峨如山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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