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画符下山
裴砚之逗趣道：“黎姑娘今夜过来，就是为了向砚之问责？”
哎呀，差点把正事忘了。
“当然不是。”烟烟狡黠一笑，大步径直跨进屋里，毫不客气地招手道：“小师叔，进来啊。”
黑蛟火冒三丈，它腹谤道：小鬼头是把松月庭当成自己家了吗。
裴砚之听而不闻，他跟着走进屋，看到烟烟抓起桌子上的毛笔，不明所以地问：“黎姑娘又要练字？”
“不是。小师叔，给你看个好东西。”
烟烟神神秘秘地朝裴砚之一笑，随后拿着纸笔，深呼吸一口气，果断出声：“来。”
话音刚落，忽然之间，风起松动。似有无尽的灵气自天地之间涌来，凝聚到笔尖，猛烈地翻滚着。
连烟烟自己都吓了一跳。
裴砚之很快反应过来：“黎姑娘，这是要画符？”
然而烟烟此刻被笔尖浓烈的灵意所震撼，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她紧紧握住笔身，手腕微微颤抖。
书上写：“符者，天地之真信，人皆假之以朱墨纸笔。”
那一瞬间，她似乎有点理解了。
裴砚之见她神情紧张，似乎还没有做到对灵意的熟练控制。
但依然震撼不已。
符箓是以修士之精神合天地万物之精神，既要内炼功夫，更要虔心静气，方能感应天地能量。一般修士在画符之前都要沐浴焚香，禁食打坐，舍弃脑海中一切杂念，乞求上天垂青。
可黎烟烟前一秒还在嬉笑打闹，后一秒提笔就能唤出灵意。
他而后又想到：黎岛主是符箓的大师，当初正是和夫人以“情”字符，封印上古煞气。黎烟烟从小受她父亲的细心教导，自然能成旁人所不能及，甚至是旁人想都不敢想之事。
但裴砚之不知道的是，黎岛主始终认为夫人是因为封印煞气力竭，而后导致的难产身亡，故此他从没教过女儿画符。加上烟烟从前不会写字，因此她只在阁楼里随便翻阅过几本符书。
只是她心思单纯，在岛上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坐在海边，看云听风听雨，无意间早与天地万物建立了联系。
烟烟颤抖着手腕，认真写下“传”字，接着辅以三圈转笔，她像模像样地念道：“一转天广清清，二转地广灵灵，三转人合玄冥。”
三圈转完，完美出笔。
“好了。”烟烟仔细端详着符箓，递给裴砚之，“小师叔你觉得我画的怎么样？”
她眼巴巴地等着夸奖。
她喜欢小师叔夸自己，喜欢小师叔浅笑起来的样子，温温柔柔的，直叫人想摸摸他的脸，就像摸无极岛上的兔子一样。
可是小师叔好像不喜欢她触碰他。
裴砚之点头：“不错。但黎姑娘画传送符做什么？”
“当然是下山去。”烟烟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我今天才想到，小师叔，画传送符可以下山去！”
书院有规定，弟子们绝不可私自下山，否则将处以重罚，甚至被除名。
烟烟偷偷观察过，书院门口有设下禁制，靠近不得。
她说话的同时，传送符摇摇晃晃地浮到半空中，紧接着一道亮光闪过，符箓化为巨大的空间通道，仿佛一个晦暗无明的黑洞，一望无际。
裴砚之哑然失笑。
他看着烟烟一脸兴奋的样子，猜测她天□□玩，在书院待久了无聊，这才萌生了去山下玩的念头。
“放心吧，小师叔，我们用传送符不会被发现的，”烟烟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赶紧说道，“很简单的，只要站在通道之前，于脑海中想象要去的地方，然后伸手进到通道之中……”
“我猜，黎姑娘是想不出山下是什么样，所以才来找在下的吧？”裴砚之无奈道。
烟烟露出狗腿的笑容：“我早就说过了，裴小师叔天下第一聪明。”
“真是拿你没办法。”
烟烟紧张地盯着他。
裴砚之端正道，“只此一次。而且下山之后不许乱跑。”
“好耶！烟烟一定听话。”
黑蛟用爪子颤抖地掐自己的人中，主人啊，你是忘了今天晚上的大事了吗？怎么还有时间陪小鬼头下山玩耍？
没有事业心的主人真可怕。
杀了蛟吧。
裴砚之伸手去碰传送通道，“黎姑娘，你牵着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手心一热。
烟烟自然地握住了裴砚之的手，她垂下眼眸，脸颊漾起两个小酒窝。
……少女的手掌温软嫩滑，像一朵娇花。
裴砚之：“牵衣角。”
“哦。”
月光高高挂在天上，无声地铺洒在山林之中，树冠处的叶子泛着皎白的光，格外璀璨。
什么东西轻轻落在烟烟的额头上，她睁开眼睛，发觉她和小师叔已经到了万卷山脚下。
两人的面前，一棵梨树亭亭如盖，热烈地盛放着满树的白色小花，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美不胜收。
晚风和煦骀荡，梨花吹落在脸上，宛如和婉的雪花静静融化。
烟烟伸手去接：“好漂亮啊。”
少女仿若一朵洁净的梨花，轻盈空灵，玉雪可爱，眼中秋波流转，纯真烂漫。
她嘴角浅笑盈盈，黑发被扬起，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
烟烟侧过脸去看小师叔。
裴砚之站在梨花树前，仰着头。
他眉飞入鬓，清冷矜贵又温柔，雪白的外袍翻飞，恍若一只无脚鸟扑棱着翅膀。
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
月光流淌在他的眼眸中，晶莹剔透。
小师叔真是好美貌。烟烟心想。
“走吧，”裴砚之回过头来看她，“沿着这条路，很快就能到街上了。”
街上灯火通明，人流如织。临近元宵，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灯，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形状各异，如梦繁华，别有一番景趣。
烟烟走在裴砚之之前，出乎意料的，她对捏泥人、吹糖人的货摊表现出了兴趣，却没有做过多停留。只在一处耍大刀围观了一阵，她踮起脚尖，学着旁人拍手叫好。很快又灵活地从人群中钻出来，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路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
裴砚之缓步跟在后面，问道：“黎姑娘，你在找什么？”
烟烟四处张望，漫不经心地答道：“首饰铺，买东西。”
裴砚之又问：“你有银两吗？”
烟烟一脸诧异：“银两，买东西要银两？”
裴砚之哭笑不得：“修士用灵石修练，百姓以银两生存。这是一样的道理。”
烟烟皱眉，仔细回忆，“刚才耍大刀的那里，大家往碗里丢的，是不是就是银两？”
裴砚之点头。
“那简单，”烟烟扬起嘴角，“小师叔，看我的。”
她又像条鱼快速溜进耍大刀的勾栏里。
勾栏边插着一面红旗，上书“大刀关”三字，一位大汉身材九尺，髯长二尺，浓眉大眼，两边面颊涂着厚厚的红色胭脂，显得愈加威严霸道。
他手中拎着一把□□，刀头阔长，形似半月，沉甸甸，明晃晃。
烟烟挤到他跟前，脆生生道：“伯伯，我可以借一下你的兵刃吗？”
大刀关瞧了她一眼，见她年齿尚稚、身材瘦削，哈哈大笑：“女娃娃细皮嫩肉，也想耍大刀？快回家找你妈妈去。”
“我可拿不动大刀，”烟烟伸了伸舌头，丝毫不恼，反倒笑意盈盈，“您是大伯伯耍大刀，我是小姑娘，自然是想借把轻点的兵器。”
她嗓音动听，白玉般的脸上透出珊瑚之色，娇俏灵动，叫人不忍心拒绝。
围观的众人纷纷起哄道：“借给她。”
“大刀关，你不会是怕被小姑娘比下去了吧？”
“呸，我大刀关走南闯北三十多年，会怕一个小丫头不成，”大刀关豪横地指着兵器架，对烟烟说道：“十八般武器，女娃娃你随便挑。待会伤了自己，嘿嘿，可别跟你妈妈说，大伯伯没提醒过你。”
烟烟心道，就算我想告诉妈妈，我妈妈也听不见呢。
“谢过大伯伯。”
她道过谢，站在兵器架前一样样挑过去，抬手轻轻抚摸刀枪斧钺，少女雪白纤细的手腕与冷兵器一比，显得格外脆弱娇嫩。
大刀关哼了一声，众人则不免为她捏了把汗。
烟烟抽出一把七尺剑，白光一闪灿入眉目，背厚刃薄锋利轻巧。
她嘴角一笑，就它了。转过身来，轻点脚尖跃至台上，刚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通常的开场白是什么。
只见一袭白衣从人群中走上前来。
裴砚之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叔侄二人路过宝地，多请各位捧个场。”
他容颜灵秀，气质清雅不凡，举止谦和有礼，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掌声叫好声。
裴砚之望向台上，朝烟烟轻轻点头。
有人小声议论道：
“他们两个是叔侄？看着倒像是一对。”
“我觉得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裴砚之耳尖微微发红，刚想往别处站站，一位瘦大娘敏捷地钻到他左侧，热情道：“诶，这位郎君俊俏得很啊，年方几何，可曾嫁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位胖大娘满头大汗地挤到他右侧，急道：“我先看上的，我先看上的。郎君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到了咱们这？”
裴砚之：……
他以袖掩口，有气无力地连连咳嗽，半天才虚弱道：“在下身体不佳。来此处……咳咳，正是为求药。”
瘦大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心里嘀咕着，刚才离得远没看仔细，这白面郎君俊是俊，可身子骨忒薄了些，弱不禁风的，还好没来得及把女儿介绍给他。
胖大娘皱着眉，直言不讳道：“诶诶可惜了，身子骨这么弱，一定不好生养。”
……
裴砚之又咳了一阵。
黑蛟几近晕厥，自家主人何时这样被人议论过。
都怪台上那个小鬼头。
烟烟不知道台下发生的一切。
她挥手提剑，起势如风，上身右拧后转，左脚向右侧绕行上步，整个动作圆活脆快，步伐柔缓轻灵。
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屏气凝神，只见小姑娘右腕内旋，剑体随身体之势云转朝天，同时发出长长的清亮振音，冲天而上，如同振翅高飞的凤凰，响彻奉天。
大刀关擦刀的手停了下来，如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无人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烟烟双眉一挑，念出剑式：“春晓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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